走近名家|白居易被贬后为何“恬然自安”

唐代大诗人白居易不仅有多首脍炙人口的诗作流传于世,而且在仕途上颇有政绩,晚年以高寿安逝。南充开放大学教授王旗认为,白居易后半生较为顺遂,与其“中隐”处世有很大关系。他在被贬为江州司马后,采取了亦仕亦隐的生活方式,在“出”(出仕)和“处”(退隐)之间找到了自己“恬然自安”的位置。请…

唐代大诗人白居易不仅有多首脍炙人口的诗作流传于世,而且在仕途上颇有政绩,晚年以高寿安逝。南充开放大学教授王旗认为,白居易后半生较为顺遂,与其“中隐”处世有很大关系。他在被贬江州司马后,采取了亦仕亦隐的生活方式,在“出”(出仕)和“处”(退隐)之间找到了自己“恬然自安”的位置。请看——

白居易的传世名篇《琵琶行》的序中有一句话:“予出官二年,恬然自安,感斯人言,是夕始觉有迁谪意。”意即“我从京城外放两年了,一直生活得舒心自在,听了她(琵琶女)的一番话后,这天晚上才体会到了被贬官削职的感受”。

白居易从朝廷的左赞善大夫(品级是五品上)被贬江州郡的司马,从热闹的京城来到“地僻无音乐”的浔阳,是人生的一次重大挫折,按常理应该灰头土脸、垂头丧气或者恼怒气愤才对,怎么会若无其事、“恬然自安”呢?是什么原因让白居易想开了、想通了呢?要回答这个问题,就必须讲他被贬的缘由及被贬后的思想。

唐宪宗元和十年(815),面对日渐壮大,已对中央集权构成威胁的藩镇集团,是武力讨伐还是协商解决?朝廷上存在两种意见。宰相武元衡是主战派的代表。

6月的一天,武元衡正欲上朝,突然被割据势力派出的刺客当街刺杀。消息传来,白居易怒不可遏,急急上书皇帝要求缉拿凶手,追查幕后指使。主和派诘责他僭越职权,坏了规矩(当时白居易为左赞善大夫,不具备谏议的资格),加上对他之前写的那些讽喻诗《卖炭翁》《赠友》《重赋》等早就心怀不满,于是编造了一些理由,比如将他的母亲看花坠井身亡一事与他作《赏花》《新井》诗联系起来,认为他“甚伤名教”,将白居易逐出京城,打发到江州(今江西九江)。

刚到江州的时候,年已44岁的白居易甚为失落,倍觉孤寂,深感不适。现实如此,自己该怎么办?

在中国封建社会中,“出”(出仕)和“处”(退隐)的问题始终是士大夫必须面对并作出抉择的。“出”是出路,“处”是退路。出路没找对和退路没寻好,都会给自己平添若干烦恼,甚至带来不幸。经受住凡尘世俗金钱、权力、地位的诱惑,真正、彻底、永远地隐匿山林,仿佛桃花源中人,“不知有汉,无论魏晋”,这是小隐出仕为官,据其位尽其责,居庙堂之上勤勉政务,但又能做到淡泊名利、轻视权力,对山水田园野趣之乐怀有向往之心,这是大隐。无论是小隐还是大隐,都是走极端。小隐难免生活困顿乃至穷苦;大隐难免失去个人自由,身累心也累。于是,白居易想到了介于两者之间的“中隐”,那就是身心相离,身在仕途上,心却在山林里。这样亦仕亦隐、仕隐兼得,既能领取朝廷的俸禄,解除温饱之患,又能避开喧嚣与纷争,在山水歌临、杯酒酬唱中,享受精神上的欢乐与闲适。
就这样,选择了“中隐”之路的白居易,一方面恪尽职守,毫不懈怠,颇有政绩。比如,他任杭州和苏州刺史时,均衡赋役,修筑堤坝,疏浚池塘,挖井开渠,兴建水利,解决了民众生活用水问题,灌溉了千顷良田。另一方面,他又在为政之暇遍游名山大川,探访私家庭院,享受着闲适的个人生活。

想通了、想开了的白居易,很快调整心态,将诗、酒、琴视为日常生活中逍遥自得、吟咏性情的“三友”。他是这样说的:“今日北窗下,自问何所为?欣然得三友,三友者为谁?琴罢辄举酒,酒罢辄吟诗。三友递相引,循环无已时。一弹惬中心,一咏畅四肢。犹恐中有间,以醉弥缝之。……三友游甚熟,无日不相随。……”(《北窗三友》)“无日不相随”虽然有点夸张,但也于事有据。他又说:“身心安处为吾土,岂限长安与洛阳?水竹花前谋活计,琴诗酒里到家乡。”(《吾土》)在他的生活中,诗、酒、琴不可或缺,让他身心俱安。
白居易对诗情有独钟,写诗、吟诗可以说已经成为他的一种生活方式。如《诗解》:“新篇日日成,不是爱声名。旧句时时改,无妨悦性情。但令长守郡,不觅却归城。只拟江湖上,吟哦过一生。”《山中独吟》:“人各有一癖,我癖在章句。万缘皆已销,此病独未去。”写诗、吟诗成了诗人“独未去”的“病”,白居易对诗的痴迷热爱可见一斑。
白居易终其一生都喜好饮酒。与他人常借酒消愁、借酒解忧不同,白居易饮酒更多的是以酒助兴、以酒行乐,而且很多时候,酒与诗是同时出现的。如《不与老为期》:“行亦携诗箧,眠多枕酒卮。”《洛中偶作》:“遇物辄一咏,一咏倾一觞。”白居易晚年时曾仿陶渊明《五柳先生传》,写了一篇自传性的《醉吟先生传》,对自己的诗酒生活作了夸张描述:“……既而醉复醒,醒复吟,吟复饮,饮复醉:醉吟相仍,若循环然。由是得以梦身世,云富贵,幕席天地,瞬息百年,陶陶然,昏昏然,不知老之将至。古所谓得全于酒者,故自号醉吟先生。”《卯时酒》是白居易借酒言志的一首诗。诗的后几段,他对“惶惶二十载”入仕生涯深为自责,认为只有“辞紫闼”“抛皂盖”离开庙堂,才能像“鱼返泉”“蝉离蜕”那样得到身心的自由与解放,最后诗人更是坦言:“五十年来心,未如今日泰。”
“伴老琴长在”(《闲卧寄刘同州》),弹琴、听曲也是白居易闲适生活的一部分。在清幽悦耳的琴弦声中,思想上的压力减轻了,情绪上的焦虑消解了,心态上的失落缓解了。诗人深有所感地说,抚琴听曲“既可畅情性,亦足傲光阴”(《食饱》),“一声来耳里,万事离心中。清畅堪销疾,恬和好养蒙”(《好听琴》)。晚年时,白居易仍对弹琴听曲抱有浓厚的兴趣。他在《池上篇序》中追述道:“……援崔琴,弹姜《秋思》,颓然自适,不知其他。酒酣琴罢,又命乐童登中岛亭,合奏《霓裳·散序》,声随风飘,或凝或散,悠扬于竹烟波月之际者久之。曲未竟,而乐天陶然已醉,睡于石上矣。”
从44岁被贬为江州司马到75岁病逝洛阳,被追赠尚书右仆射,白居易历经宪宗、穆宗、敬宗、文宗、武宗和宣宗六朝。他30年内没有遭到较大的政治打压和仕途挫折,人生较为顺遂,最后得以终其天年,这和他“中隐”处世调整心态,诗、酒、琴常伴身边,追求自在闲适的生活方式显然有直接关系。

作者: adm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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