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卖永宁煎包，崇武鱼卷，洪濑鸡爪，衙口花生，青阳小怣面线糊；我又卖，安海土笋冻，张林姜母鸭，深沪拳头母，壶仔饭，泉港浮粿……”
如果你刷到了莎莎的抖音直播间，听到她在唱这首“福建小吃歌”，千万别误会，她可不是美食主播。这位来自泉州的90后女孩外表靓丽可爱，讲话温柔细腻，但她直播的内容，却是非常古老的南音。
泉州南音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乐种之一，2009年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。莎莎唱的这首小吃歌改编自南音传统曲目《小字》，原曲讲的是一个古代卖货郎沿街叫卖的故事：“我卖广东牙梳，福州虱篦，苏州汗巾，临安手帕，杭州五色线绒丝；我又卖，海澄双糕嫩，石码金丝烟，南京青铜镜，江西针，建宁香袋……”
有一天莎莎直播时，正要唱《小字》，她突然灵光一现，为什么不把词改成福建小吃呢？于是她当场和直播间里的网友们即兴创作起来，有人爱吃姜母鸭，有人爱吃煎包，有人爱吃土笋冻……莎莎一一记录，最终改编成小吃版《小字》，在南音乐迷圈中颇受欢迎。
△网友对改编版《小字》的评论
“对于传统文化，大家会比较期待你能给出一些新玩法。”莎莎的另一重身份是南音非遗传承人，她想用自己的努力让更多人知道，南音究竟有多美。
△主播@莎莎 正在直播
01
“活化石”行当里
多了一位年轻人
莎莎说，闽南人初听南音，几乎都是从各类民间仪式上，比如红白喜事、乡邻宴席等。莎莎的奶奶是南音忠实听众，9岁那年，她跟着奶奶来看演出，现场正好有几个小孩在跟着老师“咿咿呀呀”地学唱。
老师问她要不要一起学，学了还有糖吃，年幼的莎莎便一脸懵懂答应下来。那时候的她哪能料到，被糖果“骗”进南音社，一学就是二十多年。
△莎莎在晋江市深沪龙泉南音社唱南音
学南音，最开心的是奶奶。在莎莎的记忆里，每次奶奶去南音社接她回家，祖孙俩一路哼着曲的十几分钟路程，就是她童年最珍贵美好的记忆片段。
南音曲目普遍较长，“最短的曲子四五分钟，长的半个小时以上，所有唱词都要背下来，还要学琵琶、二弦、三弦、洞箫等乐器。”莎莎算临时加入的“插班生”，但她一心想赶上伙伴们的进度，儿时的课余时间，几乎全被她用在学习南音上。
那时莎莎的努力，换来的却是嘲笑和不理解。一些同学看到莎莎咿呀哼唱，还会故意恶搞模仿她。除了旁人的偏见，更让莎莎感到可惜的，是看着从小一起学南音的伙伴们一个个放弃。南音从业者的发展路径比较狭窄，演出报酬不高，很多表演甚至是免费的。
学了七八年后，莎莎掌握了南音的6种唱法和5种主要乐器，能熟练表演近80支南音曲目。她接棒成为南音社的老师，然而愿意来学的孩子越来越少。很快，南音社招不到学生，也就不需要老师了。
△莎莎和老师在当地学校教学唱南音
莎莎不想就这么放弃南音，她谋到一个在厦门鼓浪屿景区唱南音的机会，每天的工作内容，就是定时定点表演，抱着琵琶唱一段南音给游客们听。这份工作收入微薄，即便如此，莎莎还是坚持了4年。
她喜欢南音，想继续做与南音有关的事，但现实让她不得不考量——是不是真的到了该离开的时候？
02
直播带来新思路
她开启“南音事业”
从厦门回到泉州，莎莎已经做好了改行的准备。至于南音，她想着，如果南音社有演出，她就去免费唱一唱，权当一项业余爱好。她还给自己新买了把琵琶，留作多年学南音的纪念。
就在2021年4月初，莎莎偶然刷到一个抖音直播间，又重新点燃了她的希望。
直播间里，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人在唱南音，评论区十分踊跃，很多人点歌，“线下表演时没觉得南音有多受欢迎啊，怎么抖音上这么多人喜欢？”莎莎原本以为抖音很“年轻”，没想到竟也有“古老”音乐的受众。
“要是我来直播表演，一定比他好。”那股好胜心又被激起。她立刻行动，先是发了几个唱南音的短视频试水，一看反响和数据还可以，紧接着就开启了直播。
△莎莎户外直播唱南音
2021年4月8日，莎莎第一次直播。那时她的抖音账号@莎莎（5233）没几个粉丝，但开播就有100多人观看，和她平时一场线下表演差不多。
“我还挺高兴的，没想到这样直播唱一下南音也有人看。”就这样，抖音直播打开了莎莎的思路。她隐约觉得，唱南音、传播南音这件事，好像可以用一种新的方式，继续做下去。
△莎莎和南音社的社长、伙伴们一起聊南音。
有一线生机就全力以赴，莎莎做直播至今已坚持了三年多。有时，一场能有1万多人观看，作为一项有门槛的传统艺术，这样的数据实属不易。
莎莎的粉丝里，有很多闽南地区的叔叔阿姨们，莎莎的直播间就好像每天固定的“南音点播台”，有粉丝开玩笑说：“一天不听莎莎的南音，比一天不喝茶都难受。”
莎莎表示，还会有一些海外华侨特地来看她直播，听着听着就开始流泪。“听到南音，有一种回家的感觉。”早年，闽南先辈为生存远赴海外打拼，但文化的根依然与故乡割舍不开。南音正好成为了一条维系的纽带，古老、婉转悠长的声调里，承载的是穿越时空、血浓于水的亲情。
△当地老年人在文庙观看南音演出
如今，莎莎在抖音有近10万粉丝，每天晚上直播唱南音，已经成了她的事业，她不仅可以继续唱喜欢的南音，并且养活了自己。
03
她为南音“扩圈”
走出不一样的非遗传承路
但莎莎的“野心”，不止于此。
唱南音那么多年，她总忘不了萦绕在耳边的那些误解：“就是葬礼上唱的”“方言听不懂”“咿咿呀呀不知道在唱些什么”“太土了，只有老年人喜欢”……
自己的这份南音直播事业要长久维持下去，就必须消除这些误解，吸引年轻人和闽南文化以外的人来听南音、了解南音。
因此，用直播为南音“扩圈”，成为了莎莎努力的目标。
就像小吃版《小字》，莎莎会在唱传统曲目时进行改编，融入当代生活里的衣食住行。这样大家听到词会觉得很亲切，和自己有关，也就更有耐心听下去。
莎莎也会参与主播之间的连麦，经常连麦聊着聊着就开始唱南音，对面主播的年轻粉丝，很多都是这样第一次听到了南音。
这所有的新尝试，都是希望那些没听过南音的人、对南音有误解的人，能有机会刷到她的直播间，点进来，哪怕只停留一秒，“大家不会唱没关系，来听一听，至少知道真正的南音是什么样子的，这个非遗才能传承下去。”
△莎莎在晋江梧林传统村落直播唱南音
今年年初，莎莎获得晋江市“非遗传承人”称号，在现场还有人认出了她，“你就是那个抖音上唱南音的女孩？”莎莎听了，哈哈大笑起来。
“以前别人问我在做什么，我不会说自己唱南音，因为我不是专业科班出身，会觉得有些丢脸。但现在我挺自信，为自己唱南音而骄傲。”
△莎莎获得晋江市非物质文化遗产《南音》代表性传承人称号
每天的南音直播还在继续，夜深人静，莎莎如约进入直播间，一千多年前的音调响起，一千多年前的故事娓娓道来。有时唱着唱着，她仿佛回到过去，想到儿时学南音的时光，想到已经离世的奶奶陪她回家的那条路。
“是奶奶让我走上了唱南音这条路，很想再和她一起听南音，再唱一段南音给奶奶听。希望我可以唱得更久更远。”
